雖然傳單十分不起眼，但商還是注意到了，並且饒有興致的站在傳單前面端詳許久。

 

商曾經偶然的聽過Ayton這個名字，那時候隨意的記得了一身黑色長袍跟顯眼鈴鐺的特徵，並在俱樂部內看到幾次身影過，但對臉部的容貌沒什麼印象。而且看了傳單這麼久，上面也沒寫聯繫方式，商詢問了俱樂部內的人，幾乎都沒注意到這張傳單，更不會記得是誰並在何時張貼這張單子的，店內的服務人員似乎也不太在意，這讓商有點頭大，畢竟他不太喜歡麻煩的事情，可是總覺得這個外包十分有趣，如果錯過，或許會錯過很好玩的事情。

 

既然沒有聯絡方法，那就讓對方連絡自己吧，有緣總是會遇見的吧。所以他借了便條紙，在上頭寫下自己的電話與名字，並小心翼翼的將紙黏在傳單的背面，只露出一個黃黃的角落，方便看到的人將紙條拉出來。

 

這樣既不會把自己的電話直接亮在外面，也可以提醒張貼的人此處有東西，之後就看命運女神能不能讓他們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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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不長，可見貼招募的人確實有急缺。聯繫的電話很快就打到商留下的手機號碼上，但來電號碼卻被屏蔽，只顯示了七個０。

接通後，另一端是帶有口音的英文：「商？我是Ayton。」倒是開門見山。

　

「現在方便談談合作內容嗎？」

 

「是，很高興為您服務。」接起電話知道來意後，商回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愉快，「不知道您想要怎麼樣的合作方式，我這邊是供應商，有什麼樣的需求請吩咐，會盡力為您做到最好。」

 

「這是一場宴席，如傳單上寫的有四道菜序需要委託外包，這桌餐點要餵飽的將會是六到七人，我的客人都是有著高貴血脈的人，我希望食材也要都是最好的品質。那麼，你打算承包哪一項？」

電話那頭不疾不徐地說著，就像問的是「今晚想來點甚麼？」一樣，語氣些許上揚，帶著嘴角的笑意一同自電話中傳了過來。

　

只說重點，不浪費彼此時間，確實是熟練的生意人的口氣。

 

「承包哪一項感覺要看您需求的材料，不過這四道菜的品項您是隻字未提，難道要讓我們即興發揮嗎？倘若是這樣那就真的很有趣了，把決定權直接交給第一次合作的外包商，若不是您有絕對的把握，這可算是一種豪賭呢。」商輕輕笑了幾聲，對於對方所說的高貴血脈並未特別在意，東西吃起來好吃除了供應商之外，還需要廚師技巧的配合，如果對方全都是承租外包，那品質要如何把控到完美，甚至於能端上檯面呢。

 

「另外也要問一下酬勞的問題，做白工可不在我的預期之內。」

 

「所有菜餚在出餐前都會有我的廚師做最後把關，同時我也相信俱樂部的水平。」

後面那一句聽起來相當客套。

「這也算是一次拓展業務的機會不是嗎？如果這次合作愉快，狩獵就不只是興趣，還能成為財富。既然你提到了，是的，你可以要求一樣報酬，錢、物品、生命，任何東西等值於你的勞動，並且在我能力所及。報酬在最後點交成品後付清，沒有頭款。」

要得多了，可能就會變成一次性合作；要得少了，對不起自己的勞動。所謂等值於付出，可以說是交易裡最讓人頭痛的字眼之一，但當然是有意願繼續合作的前提下，才會是難題。

 

「既然你是供應商，我會讓我的廚師與你合作，我只負責確認你想負責哪一道，之後你跟廚師討論就可以。」

Ayton已將有應徵者的事情通知給康褚，同時公司的訊息部門也在這段時間裡，迅速查出了關於商這個人的基礎資訊回傳到他手機上，許多訊息明顯被隱藏和偽造，沒有多少有用的東西，而俱樂部內多的是背景複雜的人，Ayton對此並不意外。

「如何？」

 

「連酬勞都可以即興發揮嗎？」商的嘴巴掩不住笑意，差點在電話過程中笑出聲音來，「財富、生命、物品我都不缺，當初會留下聯絡資料單純也只是因為有趣，但這不代表我就不會認真去做此事，既然您說了可以要求一種等值報酬，那我要廚師多做一份食物給我。」

 

「因為我也要吃，所以您可以不用擔心商品的品質，就像您說的，我也相信俱樂部、相信您的水平。至於等值與否……如果能讓對肉沒特別興趣的我覺得好吃，那就非常有價值。」雖然隔著話筒，商依然維持自己的習慣，邊說話邊比動作，就連思考也會不自覺的摩挲下巴，「負責哪一道食材……嗯、前菜好了，我剛好有想吃的東西，既然能夠隨我發揮，那我就點我想要的食物，你們方便我也開心。」

 

「呵，成交。你可以在廚房找到我的廚師，康褚，漂亮的綠色眼睛。」

一直到可以確認商的話都說完時，電話那頭的Ayton才輕輕笑了聲。大概是對愛吃的人設有了點好印象。

「合作愉快。」

　

◊

　

廚房內，在做食材準備到一半的康褚停下手邊工作，看完Ayton發來的訊息。

 

同時，商也來到了廚房內，按照Ayton給的外貌敘述尋找康褚，也問了幾個人避免自己認錯對象。

 

「嘿，我是商，你一定就是康褚。」他站在對方面前微微歪頭端詳，如Ayton所說的，那雙眼確實是非常漂亮的綠色。「Ayton應該跟你提過大部分的事情，那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前菜的部分我想要製作燻鮭魚馬鈴薯餅，所以肉品的部分請問我該怎麼配合您呢？若有特別需要指定的範圍我都可以達到，因為我也想吃吃看特製的食品，所以要請您多做一份給我當酬勞了。」

 

剛收起手機，就聽見呼喚的聲音。

康褚揚起笑容迎接來客，他身上圍著工作用的黑色圍裙，頭髮一絲不苟地在腦後紮成一個小球。

　

「是的，你好，商。」

對方的紅髮相當好認，跟資料上敘述的比起來似乎是個更加鮮活的人。康褚一邊將切好的備料一一放進容器中封口，一邊聽著商說話，思考對方提出的菜品該搭配甚麼樣的人肉來製作。

「多做一份當然沒問題。那麼我會需要三名沒有病史的幼童，年紀在八到十歲之間，最好是北歐地區的小孩，如果沒辦法，也要是居住在高緯度並且成長過程受到汙染較少的孩子。體重約三十五公斤左右，盡量帶活的來。」

 

「我知道幼童是很麻煩的，但另一個選擇恐怕也不會比較簡單。如果沒辦法找到合適的幼童，那麼同樣的生長條件，懷孕十周至十五周的女性也可以。」

　

他停下來拿出手機按了按，很快便又朝商開口。

與此同時商的手機上收到了一封僅寫了一個日本號碼的簡訊。

「出餐時間是下周六巴黎晚間五點，因此我希望在下周三前可以收到肉品。當你準備好時，請用上面這個電話連絡屠夫C先生。啊，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說日文，C先生的英文並不太好。」

 

「好的，我會注意。」把時間與重點記下來後，商就像對待認識多年了老友一樣，很隨興的對著康褚說了聲再會，語氣也十分歡快地離開了。

 

◊

 

「Ｃ先生嗎？」商攙扶著一名肚子隆起的女性來到對方指定的地點，比起三個孩子，或許一個孕婦還比較好夾帶過來，「你不介意他現在神智有點不清吧？通常我會敲暈對方，不過這次我選擇讓他吸了點比較能聽話的麻藥，對身體不會有影響，相信作業上應該會對您比較方便。」

他將女性帶到了Ｃ先生的面前，從頭到尾都說著口音很重的日文，商也不確定這樣是否有助於溝通，不過既然康褚都這樣講了，為配合他也能用這種方式說日文，還希望Ｃ先生不要介懷。

 

接到電話後沒多久，C就開始慢慢朝屠宰間運送從莊園那裡借來的醫療儀器，基本的血液檢測、排泄物檢測、簡易斷層掃描儀、內視鏡超音波檢查儀，還有一些零碎的目標試紙，雖說做的有限，還是不可能比大醫院頂級的全身健康檢查詳細，但也算是很大的品質保證了。

為了確保供電穩定，他還拉了台小柴油發電機和兩桶柴油到屠宰間去。

 

等約定時間到，C只有一百五十出頭的身板毫不費力地從商手中接過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孕婦。

　

「セボフルランが、フローセンが？」

聽完對方敘述後，他還是抬頭問了一句，如果是處理上相對方便的這兩種常見麻醉劑，那他檢查完之後就可以開始屠宰工作。

 

畢竟是不太熟悉的語言又是專業術語，商歪頭想了一下才說：「翻譯上理解我是用後者。」

商的身高不算高，但看著比自己身高還矮些的Ｃ接手女性後的流暢程度，讓他不自覺的問：「請問我能在旁邊看您作業嗎？如果不行也沒關係，我知道這是很唐突的要求，不過我很好奇會怎麼處理食物，感覺好像很有趣。」

 

「嗯吶，好孩子喵。」

C將孕婦推上檢查臺後，啟動了發電機，重機似的引擎聲在屠宰間迴盪。

　

聽見商說想在旁邊看，C眨了眨那雙一藍一金的大眼睛，歪著頭，一臉的不理解這有甚麼好看，他可不像康褚那種支解還能帶表演的。

「那你不要擋路哦喵，會被菸燙到哦喵。」

 

交代完後他點了根卡七叼在嘴邊，把固定束帶都綁好後，熟練地將監測儀器一一裝上，接著抽血、插管、從肛門與陰道提取排泄物樣本放進幾個不同的分析儀，一頓操作之後拉了張板凳坐在旁邊，滑著Youtube等分析結果。

嘴上的菸已經抽掉三根，整體來說動作倒是挺像一個屠宰場大叔的。

「最近有沒有甚麼好笑的節目喵……」

 

發現可以留下來之後，商乖乖的待在距離東西都不遠，也同時不會干擾到Ｃ工作的距離，看他熟練的操作儀器，還有熟練的抽菸。在做這種處理肉品的工作同時抽菸，總覺得衛生有點疑慮，不過看著看著卻又沒有什麼擔心的感覺。

 

「好笑的影片我不太知道，不過有個節目都會講探討世界跟外星人，還有埃及金字塔，不知道Ｃ先生有沒有興趣？不過主講者是住在日本的中國人，他們講話還是都用中文發音就是了。」打開自己的手機，湊過去給Ｃ先生看一下畫面，上面是有著一男一女的ＹＴ平台，訂閱數量還不少。「無聊的話可以聽他們說說話，信或不信都沒關係，因為都只是有趣，他們講的也不一定都全對，但是很好玩。」

 

「為什麼不做日文字幕喵……題目倒是挺有意思喵……」

C對中文並不算太陌生，畢竟他也在離日本不遠的台灣住過一段時間，但影片裡說話的口音跟他熟悉的不太相同，這讓他聽得有些吃力，C盯著看了幾眼，最後伸手用自己手機把商手機上的畫面拍了下來。

　　

這時各項測試結果慢慢出來了，C收起手機，將工作服穿好，戴上手套。拿著報表將檢查結果一一填上後，滿意地用筆尖敲了幾下紙面，放下報表又點了一支菸咬在嘴邊。

　

他露出尖尖的虎牙，湊上前拍了拍女人的臉，在煙霧瀰漫中露出柴郡貓般的笑臉。

「よしよし要變成好吃的肉喵～一定會好吃的喵～」

 

說完，他扣動擊昏槍的扳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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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要用來製作料理的部位只有腰側，因此將基本步驟處理完後，C優先把腰部的肉剃下來，放進保鮮袋中，再裝到小冰桶裡。
也沒問人意願，直接把冰桶把手塞到商的手中，然後把人推往門口。
　
「鏘鏘～反正你沒事喵，你拿去給小康褚吧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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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某個料理檯前，康褚正仔細地磨著刀。

 

「康褚！嗨！」比起第一次稍微有禮貌的拘謹，第二次碰到康褚的商商揚起他的手打招呼，邊拎著冰桶活跳跳的出現在廚房，語氣中充滿活潑歡快的氣氛，「我剛從C先生那邊過來，新鮮產地……不對、新鮮屠宰場直送！」

 

他拿著冰桶走到康褚附近放著，探頭看康褚磨刀的樣子，「你等下就要用這塊肉了嗎？如果是的話我可以在旁邊看嗎？」

像個好奇寶寶般，商提出了在C那邊一樣的問題，他彷彿對什麼都充滿興趣，只要是有趣的事情商都不想錯過。

 

「哈哈，辛苦你了，快遞先生。」

康褚看見商便揚起笑臉，開玩笑稱呼對方快遞先生，加速把磨刀的程序做完。

「這個會進冷凍保鮮，到宴會那天才會取出使用。」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下去。

「不過今天會進行試做，正好缺一個負責試吃的人，你想看的話就順邊幫我忙吧？當然，這還不算你的報酬，當天做好後會留給你一份的。」

 

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冰桶，換了全新無菌手套的手將肉取出來裝到真空袋，並抽乾空氣，接著打開身邊早就放著的一個不鏽鋼檯面。乍看像是一個移動式的流理臺，出現在廚房一點也引不起注意，掀開檯面才發現是一個類似冷凍櫃的裝置。

 

「OK。然後這是今天要試作用的肉，沒有你拿來的那麼珍貴，但做起來也會很好吃的。」

康褚從水槽中拎起另一個泡水回溫的真空包，裡面是一塊表面抹滿調味醃漬料的人肉。他沒有選擇去用煙燻爐，而是用早就準備好的炭火及香草催旺後燻烤，表面焦脆之後就取下來，立刻放進旁邊的液態氮桶中停止加熱，取出來之後將多餘的調味料刮除，一半的肉切丁，一半切薄片。

　

切小丁的刀就是早先康褚在磨的那把，有生有熟有焦脆的肉丁每一個都不超過一立方公分，肉丁放入燻烤時一邊準備好的醬汁裡涼拌，等待入味的同時將烤箱內的地瓜拿出來，有些去皮切成小段的長方形塊，有些則是約一公分厚度的橫切片。

 

用薄肉片捲起長方形塊狀的地瓜，就像是壽司那樣捲成一個個長條，每隔一段距離插上某種植物嫩枝當作牙籤，再依序切成小塊，刷上少許醬汁。

而切厚片的地瓜從中間用湯匙壓出一點點凹陷，把入味的肉丁鋪上一層，再放點清脆的蘿蔔絲和香菜。

 

最後逐一分盤盛放，兩種不同的造型各有五份，康褚從冰箱中又拿出提前做好的柳橙冰珠，那是一粒粒橙黃晶亮像小魚卵的東西，每個小盤中淋上一點，把顏色的層次感和畫面的趣味感都堆疊出來。

做完後他各別取了一盤放在商的面前。

　

「來，請試吃。」

 

商看著康褚俐落的手腳，迅速且帶著點優雅的動作將食物製作擺好，宛如一場絲毫沒有停歇的戲，一眨眼就會錯過新奇的畫面，看著這行雲流水的速度，直到食物放到自己面前時，商還是有點傻愣地看著，最後才緩過氣勾起嘴角笑出來，讚美康褚的技藝精湛。

 

精湛歸精湛，食物的味道就不知道能不能算的上好了，但這是Ayton打過包票的廚師，而且剛剛處理的時候其實分不太出來那些是人肉，商想說就當普通肉品吃下去應該也沒問題，所以伸手朝比較近的，裝飾上有植物嫩枝當牙籤的食物下手，先拿起來吃吃看。

 

一口吃進去，香味擴散至鼻腔，地瓜的味道跟肉製品相輔相成，醬汁更達到了輔佐的功用，讓整個氣味更升一個層次。

「啊！這個好好吃！」他滿心歡喜洋溢在臉上，這種肉品對他來說已經算的上是頂尖好吃的了，商伸手去拿另一種來品嘗，相對起第一種，第二種他覺得依然美味，但似乎少了點什麼，或許是他不太習慣蘿蔔絲跟香菜的味道，不過不至於難以入口，也是十分好吃的。

「康褚做的食物好棒喔！好期待吃到最後的成品，一定會給我超級超級難忘的回憶！」讚美人幾乎沒有在掩飾，想什麼就說了什麼。

 

「呵呵——你說得太誇張了吧，就沒有甚麼想批評的地方嗎？」

看著商從剛開始認真旁觀到試吃時一臉又驚又喜，康褚是真的被逗笑了，能看到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大概就是當廚師最高興的事了。另一方面，商毫不矯情的吃相也確實相當可愛了。

「或者說，如果再讓你吃一個，會選擇吃哪一種呢？」

　

說完，他將兩種擺盤又各推出一份到商的面前。

 

「沒有需要批評的地方，為什麼要刻意去批評？」認真的眼神與耿直的笑容。

 

「我覺得香菜吃起來味道很奇妙，但是不討厭啦，不過要我選的畫我會選插樹枝這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道餐點，所以乾脆指了指之後直接拿起來吃，反正都被推到自己面前了，又是好吃的東西可不能浪費。

 

「那就謝謝你的誇獎了。」

康褚笑了笑，商吃東西時真誠而專注的模樣確實很討他喜歡，動手拿了個很高的紙餐盒把剩下三份嫩枝裝飾的前菜試做打包好放在商的面前。

「剩下的這些你拿回去吃吧，記得周六要過來拿最後的成品。」

 

「好！」商拿起打包妥善的收著，然後站起身對著康褚揮揮手，「那就先這樣，我很期待週六的成果。」

 

之後便轉身離開。